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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洛在欲裂的头痛之中悠悠醒来,口鼻之中充斥着苦涩的味道,这味道令人作呕,又让人憋闷,是以她方一醒来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可越咳嗽,却越觉得这苦涩之气从胸中涌出来越来越浓,终究引得阵阵干呕,双目都泛了泪花。
耳边似是能听见火把焦灼之声,又不真切。她举目观瞧,模糊的视线中瞧的四周昏暗,并没瞧见什么火把,更没看见什么人。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靠在身后坚硬的墙壁上缓了缓神儿。
自己是怎样到这里的?她不记得,只记得她在亭中瞧着天幕上那一轮明月,忽而一抹幽香之气萦绕鼻间,听着两声不大不小的闷声哼哼,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了。醒来,已然到了此处。
她自然知道眼下形势莫不是被暗算就是被人掳劫,可她偏又没死,醒了过来,被放在这样一个四下昏暗不知何处的所在,除了自己半个人影都不再有。既然没杀了自己桑洛复又睁开眼睛,静静地靠在角落中,忍着剧烈的头痛飞快地转着心思----带她来此地的人留着她,定有用处。
她动动身子,手脚虽未被缚着,周身却绵软无力,她试着抬手,反复几次都无功而返,右手如同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抬到半空便松垮垮地脱了力回到原处。桑洛轻声叹气,却不知自己究竟是触了何方神圣的霉头,不是惊了马,便是被人掳劫了来。可她此时虽然身体无碍,口中却干涩难耐,喉咙中似被火烧一般,口渴的厉害。她张口想喊,却只能沙哑的低声叫了一句。
然这一声之后,黑暗中却竟有男子低声嗤笑,笑的颇为诡异,吓得桑洛周身一抖,不敢再言语。可这人却又轻声问道:公主,醒了?
桑洛压着扑腾的心跳,许久,才开口:你想要什么?
有趣。男子复又轻笑:公主果然与众不同,若是换了旁的人,这抬头一句,定会问我是何人,此地是哪里,你不想知道?
桑洛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你是掳劫我来的人,此地是你藏身之所。我便是再问,你又会跟我说多少实话呢?既不杀我,想来是留着我有什么作用。你想要什么?
有趣,妙极。男子说话间,竟不自主的拍了拍手,片刻间,昏暗之中火光一闪,四周亮堂起来。他手中握着火把,正站在桑洛面前不远处,赤着上身,左右腰间别着两把匕首,头发梳着长鞭,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刚毅的面容上,左眼下一条长疤格外突兀,竟真的正是朔城一战中帮了沈羽的哥余阖。
桑洛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刺了眼睛,闭目许久才微微睁开,面色虽苍白,却竟不见丝毫惊慌,倒是认认真真地端详着面前的哥余阖,她不认识此人,但见他装扮便心中了然,轻声说道:你是哥余人。
哥余阖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拿着火把在桑洛面前一晃:桑洛公主不仅貌美,而且聪明。
并非聪明,只是哥余一族衣着太好辨认。桑洛被那火把的热气一激,面上出了汗,喉咙更是干涩,她困难地嗽了嗽嗓子,复又问道:我父王已经宽赦你族反叛之罪,却不知你如此涉险,只身入行宫,将我带来此处,又是为何?
宽赦哥余阖冷笑一声:你的父王,在你们面前装的大仁大义,实在是个十恶不赦背信弃义的恶徒。舒余有此人为王,难怪,失了那样多的城镇。
桑洛听他此语,心中愕然,却也不着急辩驳,父王的心思难测,若真的宽赦了哥余一族,此人不会突然至此说出这样的话,可父王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引得此人连性命都不要?她却真的不知道,便即问道:你所言之意,是说我父王又对你们做了什么事儿?言罢,微微摇头:我父王顶天立地,不会背后做什么事儿。
哈,哥余阖朗声一笑:你们兄妹几人,倒是有趣,有的人什么都知道,有的人却什么都不知。说话间,将那火把靠在一边,盘腿坐在地上,拔下腰间匕首轻轻擦着:你的老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他自己最是清楚。我将你带来此处,本是该杀了你,他抬眼瞧着桑洛,但见桑洛面上竟平静如常,不由得挑挑眉毛:你不怕?
桑洛惨然一笑:我落于你手,你要杀我,我手无缚鸡之力,又岂能反抗?可你若真要杀我,我也不能迷而复醒,她看向哥余阖:世人皆怕死,桑洛亦然。索性我都要死,不若你把事情与我讲明,我到了地下,也是个明白鬼。
她正说着,却忽听外头重重传来数匹战马脚步声,显是一队行进中的兵卒从外头过去,桑洛当下皱眉,心中怪异难道这如暗室一般的所在竟在行宫中之内?她还未缓过神来,脖颈间便是一凉,惊觉哥余阖手上的一把匕首已经抵在自己的喉咙上,哥余阖双目圆睁,正狠厉地瞧着自己。
此时,她只需大声尖叫,或能将外头的人引至此处,可桑洛却淡然一笑,之字不语。
待得外头安静下来,哥余阖手中那匕首才收了回去,饶有兴致地看着桑洛:我本该杀了你,他口中啧啧,目光浅淡:可我眼下,又不想杀你了。你如此聪明淡然,却还真的出我意料。他吸了一口气,又道:若真如你所说,我将实情相告,你真敢冒着大不违的罪名,抛却你父王,信我?
桑洛微微摇头轻笑:我不能置我父不义。我父王统御舒余三十余年,励精图治兢兢业业,舒余国大,何止万里。便就是有少许差错忽视,也在情理之中。可她说着,抬眼认真地瞧着哥余阖:我总瞧着你不似坏人,况哥余一族历代忠于我轩野氏,更是我舒余臣子。我既为公主,在父王不查之时,也应体恤百姓。我不喊不叫,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害死什么人,也不想不明不白的就遭此一难,况若你所言皆是实情,又何须担心我信与不信?大可将你心中的话儿说给我听,我自有自己的判断。
你自己的判断,哥余阖兀自叨念,又道:便是你自己心中有所判断,又能左右何事?
桑洛定睛瞧着哥余阖,见他刚毅的面容之上浮着一抹忧伤之气,她心中有所猜测,开口欲言,却因着喉咙干涩不住咳嗽,咳得整个人都瘫软在角落中,大口的喘着气。哥余阖解下腰间水袋,伸手扳住桑洛的头,给她灌了几口水,桑洛便就被他这样扶着脑袋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水,许久才喘匀了气息,轻声道了句谢。
哥余阖蹲在地上,侧目瞧着她:你方才,想说什么?
若我猜得没错,我父王,可是派兵围剿了你们?桑洛喝了水,头脑也清醒许多:或许,他还俘虏了你的人。你来此地,想要报仇,还是想要用我交换什么?
哥余阖在桑洛说话之时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待她说完,目光中竟划过一丝惊异,而这惊异之中,却还带了几分赞赏,继而哈哈一笑:你倒是猜的准。不若你再猜猜,我是想要报仇,还是想要交换?
桑洛只道:若真如此,你想杀我,也是情理之中。她思索片刻,又道:可便是杀了我,又能怎样?
杀了你自然不能怎样,若是杀了他心爱的王子,那便一定不一样了。哥余阖淡声说道,目光中划过一丝狡黠之色:你如此聪明,不如接着猜一猜,我要杀的,是伏亦,还是牧卓?
桑洛但闻此语眉心一跳,当下惊声脱口而出:我王兄的病,是
哥余阖嘿嘿一声:是我下的毒。他舒了口气,站起身子俯视桑洛:如今,伏亦中了我的毒,若非我的解药,难以活命。你在我的手中,被我灌了药,逃不出生天。如此,你说你的父王,会如何?
桑洛紧锁眉头,再不言语。她没有想到哥余阖只身一人竟能做了如此多的事儿。可即便是下毒,他总要能接近伏亦,他竟是什么时候接近的伏亦?
哥余阖见她不言语,便也不再说话,转身要走。便在此时,桑洛忽的抬头问道:你在行宫之中,还有内应。是也不是?
哥余阖脚步一顿,旋即哈哈一笑,道了句:有趣,有趣至极。我竟还真的有些不舍,要用你做交换了。言罢,便即离开。桑洛只听得几声似是木头翻版一般的声音响过,便再无声音。心中暗暗一沉,一阵猛烈的咳嗽袭来,她咬牙吸了一口气,自知自己咳喘的毛病又犯,然事已至此,旁的无暇去想,唯有一事,便是她要活着。
想及此,她将目光移向哥余阖丢在一旁的水袋上,用力地挪着身子,身形不稳趴伏在地,紧咬牙关用尽了周身力气伸手将那水袋拿起来,放至口边,咬开塞子,半边面容贴在地上,抖着手将水袋中剩余的水灌进口中。
唯有活着,才能想法子让哥余阖放了自己,唯有活着,此事方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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