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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途中,明兰一句话都没说,感觉全身如同陷在了泥潭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进退得咎,胸膛里热的火烧火燎,手脚却冷的像冰块,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脱了力的疲累,想着想着,明兰怔怔的落下泪来,盛老坐在一旁静静瞧着她,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慈爱的怜悯,伸手轻轻的抚摸女孩的头发。
明兰觉得难以抑制的委屈,哽咽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哭泣,小小的肩头依偎在祖母怀里,轻轻抖动着,把哭声都掩埋到老充满檀香熏香的袖里。
“明丫儿呀,祖母晓得你的心意。”老搂着明兰,缓缓道,“可是婚嫁这档事,求的就是一个两厢情愿,强拧的瓜不甜呀;过日的事,不是说道理就能明白的。”
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多少闺阁女梦想过这样的日,描眉弄脂,夫妻和乐,可是又有几个女能如愿,都是相敬如宾的多,心心相印的少。自己这孙女素日聪明,却在这事上有了执念,叫贺弘的许诺给迷了心窍,钻了牛角尖,只望着她能自己想明白。
盛老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夜风急雨骤,明兰侧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直直望悬窗外头绿莹莹的水流,想象着水顺着窗沿慢慢的流向泥土里,渐渐的雨停了,一轮胖胖的月亮倒轻手轻脚的从泼墨一样黑暗的天空里闪了出来,腆着一张大圆脸,隔着氤氲的水汽,慢慢折射出一种奇特的光泽,像水晶碎末一般,明兰睁着眼,一夜无眠。
第二日,明兰起了一个大早,顶着一对红红的眼圈,直直的跪在老面前。
“这些日来,孙女做了许多糊涂事,叫祖母替孙女操了心不说,还失了脸面,都是孙女的不孝,请祖母责罚。”明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素来鲜妍如娇花的面庞却一片苍白,“婚姻大事原本就是长辈思量定夺的,以后明兰全由祖母做主,绝不再多言语半句!”
老坐在罗汉床上,头上的银灰色锦缎绣云纹镶翠宝的抹额闪着暗彩,她定定的瞧着明兰,目光中饱含思绪万千,过了好一会儿,老喟然长叹:“罢了,起来吧。”
明兰扶着膝盖慢慢爬起来,然叫叫老拉到身边,轻轻拍着手背,听祖母细细絮叨:“姑娘家大都要这么糊涂一次的,昏头过了,拧过了,闹过了,哭过了,也就清醒了,你是个明白的孩,能有个实诚人真心待你便是万福了,莫要有执念,不然便害了自己。”
明兰含泪点头;正说着话,翠屏忽然跑进来,轻声传报:“贺家少爷来了。”
祖孙俩相对一怔,这么早来做什么?
这次见面,盛老完全拿贺弘当普通的旧交侄来看待,换好正式的衣裳,叫丫头端茶上果,明兰则进了里屋,连面都不露了。
但祖孙俩甫一见贺弘,屋里屋外两人双双吃了一惊,只见贺弘的眼睛乌黑两团,左颊上似是指甲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扣,从眼下一直蔓延到耳畔,右颊则是一片淤青,嘴唇也破了,一只腕上缠了厚厚的白纱布。
“哥儿,这是怎么了?”盛老惊呼道。
贺弘低着头,四下转了一圈视线,发现明兰不在,不由得神色一黯,抱拳恭敬的答道:“都是弘愚昧无知,拖累了老和明……”
盛老重重咳嗽了一声,贺弘心里难过,连忙改口:“都是弘无德,拖累了老,昨夜弘去了姨父家里,一概说了清楚,愿意请母亲收表妹为义女,请族人长辈一道见礼,以后便如亲兄妹一般,弘绝不会乱了礼法!”
盛老明白了,贺弘肯定是连夜去曹家摊牌了,结果却被姨父姨母可能还有表兄弟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一顿,想到这里,盛老心里一乐,义妹?这倒是个好主意!
盛老瞧着贺弘青肿的面孔,终于心里舒服些了,但还有不少疑问:“你娘肯吗?”
贺弘抬起猪头一样的脸,艰难的朝老笑了笑,扯到嘴角的伤处,忍不住嘶了一口凉气,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昨夜,母亲瞧见了我,颇为……气愤。”
这句话很玄妙,里屋的明兰了然,这家伙对自己的妈施了苦肉计,盛老眼神闪了闪,颇有深意的问了一句:“事儿……怕是还没完吧?”
一哭,二闹,上吊;最关键的第招还没使出来呢。
贺弘低低的把头垂了下去,然后坚决的抬了起来,诚恳道:“弘幼时,母亲叫我读书考举,我不愿,且依着自己性了医。老但请信弘一遭,弘并不是那没主见的,由着人拿捏,弘晓得是非好歹,绝不敢辜负祖母和老的一番心意!”
这番话说的盛老心头一动,再瞧贺弘目光恳切郑重,还有那一脸触目惊心的伤痕,老沉吟片刻,随即微笑道:“心意不心意说不上,不过是老人家想的多些;哥儿也是我瞧了这些年的,性自然信得过,若能天遂人愿那是最好,便是月难常圆也是天意,总不好一天天扛下去吧,姻缘天注定,哥儿不必强求。”
这话说的很亲切,很友好,也很动人,但其实什么也没答应,明兰暗赞老说话就是有艺术,她的意思是:贺少爷,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打算也是美妙的,不过前景未卜,所以就好好去努力吧,什么时候把表妹变成了义妹再来说,不过女孩青春短暂,这段日咱们还是要给自己打算的,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呀。
贺弘如何不明白,他也知道,曹家的事的确是很叫人光火,不是言两语可以遮掩过去的,若没有个确切的说法,盛家是不打算结这门亲了,如今连自家祖母也生了气,再不肯管了。贺弘神色黯淡之余,又说了许多好话,盛老一概四两拨千斤的回掉了,一脸的和蔼可亲,绕着圈说话,可就是不松口,并且一点让明兰出来见面的意思都没有。
又说了几句,贺弘黯然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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