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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帝迈步走向他对面的那一幅壁画。他停在了絮雨方卧过的壁下,抬起一臂,伸出手,缓缓地朝向前方,若要抚触墙上那神女的裙裾一角。
杨在恩双目射向那正入内的宫监,手指飞快比到嘴边。那宫监噤声停步。他随即轻悄走去,在低语数声之后,示意宫监退出,回头,望向那道背影,轻轻地走了过去,无声停于近畔。
皇帝伸出去的手,终究还是没能触墙。
在距那一片以金粉敷绘的彩裙只剩一丝丝的距离时,那手停在了半空。若有一面无形之墙,挡在前方。
片刻后,皇帝缓缓地放下了手,于壁前继续凝立。
“人还没走?”忽然,皇帝低声地问。
“是。康王与冯贞平还没走,仍跪在正殿外的阶下。方才说……说冯贞平晕了过去。”杨在恩急忙上去几步,小心地道。
韩克让主导的画舫一案已上报结果。经查,疑是工坊下的一名梓人为报复上司苛待,在造船时做了手脚,将船底一片船板的榫卯提前割裂,只以糯胶粘合。如此,当船行至湖心,浪打之下,米胶溶脱,船底破裂,从而酿成那一日的惨剧。
那名梓人于案发日便服毒自尽。太子御下不严,少不了一个失察之罪。连日来,柳后、柳策业、陈思达等人,皆在为太子求情。等关满一个月的禁闭,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而冯贞平这边,今日一早便领着大病未愈的康王入宫求见。康王痛哭流涕,为当日没能带走二郡主而痛悔不已。冯贞平忍着丧子之痛,连丧事都不及操办,代康王告罪。前些日见不到皇帝的面,今日一早起,他跪到此刻,终因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何来之罪!明早叫他们自己商议,看封甚合适,追封冯家儿子一个爵位,把丧事办了。”
“就这样罢。再不走,把人都赶出宫。朕乏了,伺候就寝。”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平淡而疲乏。
杨在恩应是,旋即疾步往外走去。
皇帝也转身,往精舍返去。走出去几步路,忽然,身体微晃,若感晕眩,接着,再走几步,便无声无息地弯腰下去,慢慢地,人歪倒在地。
“陛下!”
杨在恩听到身后异动,转头望见,大惊奔回,一边扶住皇帝,一边喊人。
殿内人立刻乱作一团。有人飞奔去往精舍,很快,哑监托着一只丹丸盘慌慌张张地赶到。
此时杨在恩已和几名健壮宫监一道,将皇帝抬送入那日絮雨曾观画的小阁内,小心地卧放在坐床上。
皇帝眉头紧皱,面色蜡黄,额上有冷汗滚滚而出。日常服侍用药的哑监拈出一粒丹丸,杨在恩将皇帝身体稍稍扶高,往他腰背之后塞入靠垫,接着接过宫监递上的温水,正要送上去,好叫皇帝和水服药,跟到小阁门外的絮雨再忍不住,冲进去,将哑监手中的那一颗丹丸夺走。
杨在恩和众宫监见状惊呆,纷纷转头,睁大眼睛看着她。
“不能再吃了!”
“去叫太医!”
宫监们这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一动不动,仿佛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此前所未有的场面。
此时,靠卧在坐床上的皇帝突然发出一道状若压抑着的含含糊糊的呻|吟之声,随即缓缓睁目,吃力地将目光聚盯在这突然现身的画师身上。
絮雨已是不可能退回。她咬紧牙关,将自己方才夺来的丹丸紧紧地捏在掌中,捏得软烂,人跪在了床前,忍着就要涌出的热泪,深深地垂首下去。
“始皇寻仙,汉武求神,谁又曾修成正果得到永生?身体苦痛,当寻太医用药!”
小阁内的宫监闻言,惊恐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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