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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去了,暮色笼罩江南小镇。
耳边飘荡着模模糊糊的哭声。
叶扶琉开始还以为自己耳鸣,细听了一阵,视线往下探,怀疑地盯住庭院地面。该不会是地底下传出来的吧?
她刚埋下去八对活灵活现的纸人纸马,入土为安……
大晚上的,有点瘆得慌。
哭声隐约,越听越不像地底下发出的声响,倒像是后院。她循着声音找到后院时,秦陇还在忙活着。
人蹲在新开的羊肠小径边,把两块石砖发力按进土里,顺手扒拉了一小堆鹅卵石堆在旁边,接着白天短工们的细活儿,正在费劲地拼鱼儿图案。
叶扶琉把灯笼架在树枝上,蹲在小径边一起研究。鹅卵石拼了半截的鱼儿图案怎么看怎么奇形怪状,两人倒腾半天才把歪嘴鱼儿给拼正了。
趁着歇气的功夫,叶扶琉问秦陇,“你听见哭声没?怎么还哭得缥缥缈缈、若有若无的。我们宅子真有鬼哭?”
“主家瞎想什么呢。”秦陇抬手指向院墙,“对面传来的。起先蹲在墙边哭,后来蹲门外哭去了。”
魏家只有主仆两个,大晚上蹲着哭的显然不是魏郎君。
叶扶琉立刻想起了傍晚送去的整只炖羊腿:“又出什么事了,我瞧瞧去。”
夜色笼罩下的江南小镇长街,四处影影绰绰,都是宽阔树叶摇曳的影子。
魏大蹲在自家门外的石狮子后头闷哭。
“我办坏事了。”魏大眼角通红,忍着泪说,“今晚送来的炖羊腿,我一看就知道是新鲜的羊羔子肉,搭配萝卜菌子炖煮,连汤带肉吃下去最为滋补身子,巴不得郎君多吃用些,我就自作主张动手割了些肉放在郎君碗里……坏事了!”
“就割肉那么短的功夫,被郎君留意到酒壶了!那酒可是埋在地下多年的陈酿,后劲大得很,酒又没温,冷着就喝下去了!我赶紧劝,别再喝了。郎君不听。”
魏大忍着哽咽,“一筷子肉都没动,酒却喝了两杯。没多久,人便胸闷欲呕,唇色发白……我吓坏了,问到底是胃疼还是醉酒不舒服,郎君什么也未说,只漱净了口,提前睡下了。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翻身的动静,我听着听着,实在受不住了。哪怕说句‘胃疼’也好啊……”
叶扶琉问清楚了酒的由来,哟,好心办坏事。
素秋念着隔壁魏大辛苦,给他送了壶酒,谁料想到被他家郎君拿去喝了。
“你家郎君的病,有些难治。”叶扶琉抬手指了指自己饱满白皙的额头。
“一顿最多用五口就放筷,我当时就觉得他这里……是不是有点想不开。现今看来,他确实想不开。好好的炖肉不动筷,空腹喝冷酒,对自己多大仇多大恨这是?我怎么觉得,他想把自己折腾没了才罢休呢。”
魏大浑身一个激灵,怒道,“没有的事!别瞎说!”
“你再想想。”叶扶琉回想起冷冷清清、毫无生气的魏家庭院,和整窝黑鼠和平共处一室的举止,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不是空穴来风。
“魏郎君的身子本来就有毛病,脾胃羸弱,体虚亏血,又不爱重自己。他每天吃得少,胃越缩小,就越吃不进东西,身子越发的羸弱亏虚。这样一天天地虚弱下去,不是个好兆头。你整天念着你家郎君的吃食,再好的吃食又有什么用呢。”
战栗感缓慢地爬上脊梁。魏大知道这些都是实话,声线颤抖起来,“所以……不是食物难以入口,吃不下?”
叶扶琉叹口气,实诚地说,“我说句实话,和吃食的关系不大。就算把皇宫的御厨请来,满桌的山珍海味,你家郎君每顿只用五口就停筷的吃法,人还是活不久。别琢磨吃食了,赶紧找个好郎中才是要紧事。而且不能只顾着治身体,脑壳——”
她顿了顿,换了个不那么难听的说法,“心病难医。心病也要跟着治一治。”
素秋叹息着过去关门。门外又传来魏大压抑的呜咽声。
因为送去的那壶酒,素秋心里懊恼,站在门边宽慰许久,哭声总算停了。隔壁隐约传来一阵马嘶忙乱动静。
片刻后,魏大隔着门喊话,“叶小娘子,我今晚出镇子一趟,明日就回。不在家期间,劳烦叶小娘子看顾我家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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