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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尚平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翻身伏跪下来,朝着王疏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雨水在他身下摊开,沾染到了地上的绒毯,他又忙挪动膝盖跪得离王疏月远些。窗外悬着灯笼,暖红色光落在他湿透了背脊上,竟反出了银刃一样的白光来。
“你把话说清楚,他究竟怎么了。”
曾尚平抬起头。
“滴水未沾,求死。”
***
整个紫禁城都因皇帝离宫而喑哑暗淡,独有宁寿宫像一个温暖的灯阵。手臂儿粗的白烛迎着透窗而入的雨水噼啪作响,却并没有因此而示弱,反而烧得更明更烈。魂幡被从殿门前取下来,安放在贡案下面。
贺临靠着贡案坐着,魂幡垂下了一半,静静地盖在他的手臂上,太妃的名讳书于其上,如今也明明昭昭的曝在灯烛下。
已近停灵的终期,白日里守灵的人早已经回去歇了,只剩下哭灵的宫人们,仍旧毫无情绪地嚎哭着,那哭声透过密密麻麻的雨帘撞向独自行在宫道上的王疏月。
素白的的衫子沾染雨,扫过漆黑的宫道。油纸伞上,雨声隆隆作响。
朱红色的宫墙下,打落无数最后一季的杏花。随着水流蜿蜒而下,像是被什么五行之力抓扯住一般,无畏被冲入各处宫门的门隙。
各处丛门深锁。只有宁寿宫因停灵之事,此时并没有落锁。
贺临眼前是一大片明晃晃的灯焰。又因其干胀发浑的眼而连成了一片讽刺的辉煌。
突然,这一片辉煌之后走进一个瘦弱的人影。
撑着伞,淡影席地。
“滚出去……”
唇干喉烈,他说出来的话都不甚清明。
哭灵的人暂时把哭声顿住,齐刷刷地向他看去。
贺临挣扎着拼命的用手掌夹抓起身边的一只香炉,用力朝着那个影子扔去,“滚出去!”
他的手虽然使不起力气,但香炉还是砸到王疏月的腿上,炉中的香灰扑撒出来,一下子染脏了王疏月的素衣。
她虽吃痛,却没有出声。只是皱了皱眉,用力咬了咬下嘴唇。
与此同时,贺临的十根手指也传来钻心入肺般的疼痛。他哑叫了一声,弯腰将手摁在腹上。
“你听不见吗?你滚出去!你滚出去啊!”
说着,又抬手指着哭灵的宫人,“还有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一面说,一面又不知抓起了什么什物,朝着灯火明处砸去。跪灵的人忙四散避开,慌张张地往外面月台上退去,行过王疏月身边的时候,都避着目光行礼,没有人敢吐半个字。
殿中一下子退得只剩下王疏月和贺临,并一个躺在棺材里的人。
王疏月将手中的伞放在门前,回身将殿门闭合起来。
殿中穿堂风这才停住,头顶经幡,供台上的香火,慢慢的安宁下来,只剩下男人如同烧破了喉咙的喘息声。王疏月站在门前没有动,静静地望向贺临。
三年了。
一别整整三年。她并没有看见他被囚三溪亭,也没有看见他是如何被拶断十指,王疏月记忆中的贺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在太妃宫中饮酒畅怀,大谈地方军事,民风见闻的男人。
如今,他却颓然地坐在她的对面。
身上穿着污渍斑斑的孝服,一双白底黑面靴,尚有一只穿在脚上,另一只的却已经被踢到贡桌下面去了。脚上的袜子也退到了脚踝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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