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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也忒啰嗦。”雪雪根本沒功夫跟他弄这些繁文缛节,皱了下眉头,低声呵斥,“别婆婆妈妈了,信呢,赶紧拿出來给我看。”
“启禀将军,是口信。”陈亮心里沒來由打了个哆嗦,四下看了看,非常警惕地提醒。
“口信,大哥真是闲的沒事情干了,如此大张旗鼓,却只为了送个口信。”雪雪闻听,眉头又是微微一皱,低声抱怨。
“雪雪将军”见到对方反应如此愚钝,陈亮忍不住低声提醒,“丞相大人的意思是,他的话只能转给您一个人听。”
“由你,一个汉人笔且齐。”雪雪低头扫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谁知道你转的,是不是他的本意。”
这话,问得可是道理十足,一时间,居然令陈亮无言以对,口信这东西,的确可以保证把柄不会落到第四个人手中,可充当传达者要是不被当事双方信任,又怎么可能保证口信的真实。
正急得火烧火燎间,却又看见雪雪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头上那顶镶嵌满了各色冰翠的的银盔,大笑着说道:“哈哈,我可真是傻了,大哥他为什么派海森保护你,不是就想跟我说,你比海森,你跟海森一样可以信任么,上马,上马,你这就跟我回军营去,咱们俩关起门來,慢慢细聊。”
“卑职遵命。”参军陈亮终于松了一口气,躬身行礼,然后飞身跳上坐骑,被雪雪麾下的两百名亲兵团团簇拥着,弛向旷野的尽头。
一路上,依旧很少见到人烟,入眼的,全是大块大块的牧场,有的地方放养了成千上万的绵羊,有的地方,却专门空出來长草,一队队衣衫褴褛的辅兵或者牧奴们,则挥动镰刀,将齐膝高的牧草割倒,然后熟练地打成一人多高的卷子,堆在露天中等待风干,远远望去,一排排整齐的草卷就像碧海中的亭台楼阁,随着草波的起伏忽隐忽现,蔚为壮观。
“怎么样,老夫将这地方收拾得不错吧。”雪雪的年纪还不到三十,却也自称起了老夫,“老夫敢说,连大都旁边的皇庄,都沒老夫收拾得好。”
“这。”参军陈亮看不懂那鳞次节比的草捆子,除了养羊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高深用途,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回应,“将军恕罪,卑职是汉人,不通畜牧之事,但将军能在战场上养起这么多羊來,想必也花费了不少心血。”
“那是当然,这羊,可都是老夫托人专门从辽东买回來的良种。”雪雪丝毫不懂得谦虚,立刻高高地扬起头颅,“这地方原來的羊,根本不产毛,而辽东羊,每年却能剪两次毛,据说大食人那边,还有一种细毛羊,专门为产毛而生,每年能剪四次,加起來有十二三斤重,老夫已经给海商下了单子,向他们重金求购了,等到种羊运回來,再养上几年,老夫就让益都到潍州这一带,全都都变成牧场。”
“牧场将军,您养那么多羊,莫非就只为了剪毛,。”参军陈亮听得晕头转向,忍不住皱着眉头询问。
“当然了,你莫非不知道羊毛眼下都涨到什么价了么。”雪雪猛地挺了一下腰身,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陈亮询问。
“这。”陈亮虽然不是书呆子,可身为相府的笔且齐,平素也沒时间去注意羊毛的具体价钱,愣愣地看着雪雪,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哎呀,我忘了,你们汉人讲究的是读书人命格高贵,不操心贱业。”雪雪却也不为难他,迅速晃了晃镶满冰翠的银盔,笑着说道,“怪老夫,怪老夫,嗨,实话告诉你吧,这养羊呢,可比种地赚钱多了,你看看我身后这帮亲兵,每人一套全身板甲,你再看看他们身后的那些弟兄,每人至少能保证用铁甲护住自己的前半身儿,如此败家的装束,你在别的地方见得多么。”
“启禀将军,即便的禁军,如今也不会装扮的如此,如此齐整。”陈亮拱了拱手,实话实说,这两年朝廷上下用度非常节省,很少给大都城内的禁军添置什么新武备,而产自淮扬的全身板甲和半身胸甲,更是因为高昂不下的价格,只会由将领们自行出钱置办,朝廷绝对不会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來,一购就是上千套。
“这些,都是老夫和军中诸将率领辅兵垦荒放牧所得。”雪雪是个标准的二世祖,心中早就把陈亮当成了自己人,所以也不瞒着他,得意洋洋地炫耀,“刚打过仗的地方,百姓能跑得动的早就跑光了,指望他们土里刨食,怎么可能养得起老夫麾下的弟兄,所以还不如直接将地给圈了,专门养羊,然后不管是卖给大都來的商贩,还是卖给淮扬來得商贩,价钱都好得很。”
“这个。”参军陈亮闻听,心中忍不住激灵灵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怪不得过了益都之后,沿途看到的村落就越來越少,百姓也越來越稀疏,原來雪雪等人,铁了心要将这一带全都变成牧场,而所谓百姓跑光了,恐怕也就是一个说辞,只要蒙古兵策动着战马到别人家门前來回驰骋几趟,有谁还敢大着胆子继续留下來种地。
“你在大都附近,平素根本见不到这么大的牧场吧。”见参军陈亮被眼前的壮观景象惊得两眼发直,雪雪愈发志得意满,“实话告诉你吧,非但老夫在养羊,从真定府往南,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沒土地闲着,要不然,你以为,桑干水两岸那么多织机,都是用來纺棉花的么,这年头,纺纱织布,哪有纺羊毛织料子來钱快,你也就是來早了,等明年开了春儿,老夫至少还能再派人圈出五十万亩草场來,要是再能买到足够的大食细毛羊,用不了五年,老夫麾下所有战兵,就能全都披上胸甲,到那时,老夫倒是要看看,脱脱麾下的那些余孽,还敢不敢再于皇上面前,嚼我们兄弟的舌头根子。”
注1:笔且齐,古代蒙古语,写字人,卷八职官门:“笔且齐,写字人也。”,满语中的巴克什,笔贴式,也是源自此词。
注2:从第二十八章开始,章节顺序沒错,但编号有误,今天发现后重新修订了一下,特此向大伙说明。
注3:怪圈中,被处死的七名儒生为,刘谌,伯l颜守中、郑玉、王翰、姚润、王谟、李祁,前文将李祁写成了王逢,特此更正。男儿行
第三十章匕现下四
“啥,吴公他老人家要來江宁,那咱可得好好给他磕个头去。”与腐儒郑玉和诸侯张士诚的反应不同,江宁城内外的市井小民们,却个个满怀欣喜。
他们不在乎什么天命纲常,也不在乎什么正朔反朔,他们在乎的是,能不能让全家人吃上两顿饱饭,睡一晚上安生觉。
毫无疑问,淮扬大总管府,尽最大可能地保证了他们这种简单的要求,从去年挥师过江到现在,始终稳扎稳打,将元军和各路“义兵”逼得节节败退,整个战场从沒出现过两方拉锯现象,而新來的淮扬官吏,则在军队的支持下,将蒙元贵胄和官吏名下的大片牧场,重新变为农田分给了百姓,并且强逼着地方士绅豪族和普通百姓一样交粮纳赋,摊丁入亩。
除了出动军队和官府之外,淮扬商号和各家工坊,也在新光复的土地上,大肆扩张,比起江北,江南的河流更多,水网更密集,可以很方便地建设起大大小小的货运码头,架起高高低低的水车,将羊毛、棉花、蚕丝、麻丝以超出人力百倍的速度纺成纱,然后再织成各种各样的面料,装上货船,销往长江和运河两岸所有愿意接受货物的城市,有的仿阿拉伯式货船,甚至能直接从扬子江入海,然后前往泉州、福州、广州等地,给商家换回大把的金银。
商人逐利,赚到了钱之后,就想赚得更多,而想多赚钱,就得请更多的人工,买更多的原料,于是乎,长期以來被蒙元官府刻意压制着的民间活力,在过去一年内得到了极大的释放,新开的店铺鳞次节比,各行各业都迅速恢复了生机。
家里有了隔夜粮,兜里有了隔夜钱,百姓们当然不愿意再去过那种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日子,而能让他们永远保住眼前安稳生活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淮扬大总管府永远占据这里,永远不再离开。
所以,无论几个月來儒林如何闹腾,市井小民们,却极少有人跟着他们瞎起哄,偶尔一两个与常小二类似分不清是非者,也被家长一顿笤帚疙瘩打了回去,“二呆,二呆,沒事儿跟在傻子身后扬什么土,人家跟吴公做对,图得是不缴粮纳税!你图个屁有好处也轮不到你头上,野菜饽饽还沒吃够么,还是你天生就是贱骨头,。”
“你这老汉,怎么说话呢。”书生们当然不肯让追随者离开,拉着家长的衣袖理论,却被后者一笤帚疙瘩打在手上,抽得龇牙咧嘴,“孬相公,要去你自己去,别拉着我家孩子,谁缺心眼儿啊,任由你拿在手里当烧火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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