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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汁桃回屋,看见儿子躺在长椅上,两根长腿斜斜垮垮地交叉搭着,一本巨厚的书盖在他的脸上,半分没有正经样子。
掀下盖在儿子脸上的书,段汁桃掐起他颊边的肉,嘱咐道:“别把你的鼻子压塌了,全身上下也就这鼻子让我瞧着还算顺眼些。”
他的鼻子是丈夫单琮容的升级版。
单琮容的鼻子已经生的够笔耸好看了,儿子的鼻子大有青出于蓝的意味,不仅笔耸,就连山根到笔尖的弧度都仿如雕刻,精准完美得不留一丝余地。
段汁桃的唇角翘起了蜜,说着就要往楼上去拎包。
“妈,我想买一件白衬衫,还想买一条牛仔裤。”
白衬衫可以,牛仔裤可不便宜,一条怎么也要五六十块,快赶上村里一个户头半多个月的收入了。
整个青湖村,只有一户人家有这样时髦的牛仔裤。
张屠户是村里的顶富,去年儿子结婚的时候穿的就是那种蓝澄澄的裤子,一条裤子顶的上一套好西装了。
张屠户家都是肥胖基因,几个儿子女儿随便拎出一个都抵得上一个半人头,那样粗胖的短腿穿起牛仔裤来,倒有些要撑爆裤子的滑稽。
段汁桃之前就想过,这种型制的裤子得瘦成竹竿样的腿穿才好看,套上去松松垮垮却一点不显拖沓,精神青春得很。
儿子单星回不仅在读书这块儿随了他老子,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就连那高挑的个子都是遗传了个十足十。
才十二,已经有一米七三,那两条晃搭搭的竹竿腿,腿身比例出奇得逆天,走在段汁桃身边,长腿能比到段汁桃的腰。
今天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而是他们一家三口终于要在北京安家落户的日子。
信上还说学校给了一笔安家费,掐算着购置生活用品和路上盘缠的数目,不等细细盘算完,段汁桃架不住心情好,大手一挥,阔绰道:“好,就买白衬衫和牛仔裤!”
*****
从青湖村出发到县里,坐的车,原先是载猪的大货车。
车板上卸了猪笼,铺上稻草,颠簸起来,稻草缝里还是能闻见阵阵的猪骚味。
女人们嫌臭,半路实在忍受不了,让司机去取挡雨的苫布盖在稻草上。
司机犹不死心,一边拿苫布的时候一边还嘟哝道:“哪臭了?车上人多,脚臭汗臭狐臭屁臭,你们这些娘们就是穷讲究,出远门不惹一身臭那还算出门子吗!”
总之什么臭都不是他的车臭。
女人们早就见惯了跑车的赖汉能糙到什么程度,捂着鼻子只让他快点铺好。
段汁桃掐了身边单星回的胳膊,长吁一声,“咱家都好多年没养猪了,你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家里最多养了十二头猪,那年岁不勤快,可养不活这么多的猪崽儿。你奶奶最宠你,家里鸡鸭鹅更是没断过,不然你能营养这么好,长这么高么?要不是前两年,他们的身体不成了,这程子还是满场院的动物园。”
言罢,轻轻抚了抚缩在自己腿边的奶花狗——花卷。
花卷是一只通体奶油白,背上有两块醒目大黑斑的公狗,讨喜的奶牛配色让人瞅着就觉得非同一般,现在已经有七岁的高龄了。
它不像平常农家看门护院的犬只,平日在单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浑身上下就连尾巴尖尖翘起的弧度都带着一份自持的骄傲与慵懒。
别的狗夜里睡觉最高的待遇就是进牛棚,这还得防着被牛一脚给蹬飞了。
单家的花卷是单琮容从北京的汽车站捡的,因此从血统上来说是比村里寻常的狗来得尊贵些,是不是北京户口咱不管,但毕竟怎么也算条京籍的狗是不。
于是全家人把它当宝贝稀罕着,仿佛单琮容捡回来的不是什么小动物,而是惊世骇俗的传世京制古董,这也奠定了花卷在单家拥有上炕资格的基础。
特别是冬天,一到屋外下雪的季节,烧的热乎乎的炕上,一准有一个圆溜溜白乎乎的小脑袋从毯子里钻出来。
那年冬天,单琮容跟学校提早打了假条回老家过年,漫雪纷飞的车站,因为有先见之明避开了春运的高峰,因此车站显得人头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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