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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1页）

喻晨是外伤性骨折，医护人员在车上对他做了紧急处理，蔡子一看着他们忙碌。鲜血，呻吟，还有车辆行驶中轻微的颠簸，都让她恍惚。

“你也受了伤？”有人突然问。

是问我吗？蔡子一抬起头摇了摇头。她没事，有喻晨护着，只受了惊吓。

医护人员不放心地追问，“不要大意，我看你脸色很差，内伤的危险性很大。”

是吗，蔡子一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有种摸到木头的感觉，脸发僵吗？不过，真的没事，心口是有点痛，但应该是肾上腺素激升的余波。不能多想，刚才惊恐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努力微笑，“谢谢，我没事。他怎么样？”

医护人员把蔡子一的苍白当作是紧张造成的，安慰道，“他也没事。我们已经联系好急诊科，一会到医院就进手术室，打钢钉做固定。小伙子年纪轻，过个一礼拜又能生龙活虎。他是你朋友吧，出了意外是可惜，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忧，你嘴唇白得没血色了。”

到了医院，那头急诊的人迎出来接病人，护士领着蔡子一去办手续。蔡子一这才发现，自己只知道喻晨的姓名和年纪，至于他住哪里，是哪里人，家里还有谁，那些她统统不知道。和他在一起时，都聊了些什么，是他说了她忘了，还是他没提她也没问？蔡子一拼命回想，记忆却绕成团乱麻，抽个头就断了。

“你是他什么人？”护士不耐烦地问。

“朋友。”蔡子一说。

护士抬眼瞄了她一眼，嘀咕道，“他的家人朋友，只有你在吗？”又说，“光知道姓名的朋友。先去缴款办入院手续，到外科病房拿床位，手术没那么快，等办完了再去手术室外等。今晚只有一台手术，不会搞错的。”

蔡子一噢噢应了。她没带多少现金，幸好现在医院也能刷卡。办完手续她去小卖部买了些用得着的杂物，又买了一箱水果一箱方便面，拎到护士站。值班的护士笑眯眯地不肯接，把桌上“谢绝送礼”的牌子指给蔡子一看，随后又轻声说，“有探头。”蔡子一心领神会，把东西放到换药间。

好像能做的都做了，蔡子一坐在手术室外等。

夜深人静，几只蚊子围着她飞，嘤嘤嗡嗡地闹得人心烦。

蔡子一站起来打死了两只，刚要去洗手，电梯往上升，停下来出来的是开发区工作人员。程为东通知了开发区，这人做代表来探望伤者。

同事们都去吃庆功的火锅，唯独派他来医院，他说话间难免带了情绪，“意外是个人因素造成的，开发区没有责任。不过秉承人道主义，我们会考虑研究给伤者一点慰问金，具体多少，要等局长们开过会才定。局长们都很忙，估计送走庆典客人后才有空。”

原来气往上涌的后果是想笑，蔡子一笑道，“他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医药费我来承担，时间晚了，您早点休息吧。我们小民百姓的，个人因素造成的意外怪不了开发区，局长们也不用为这个专门开会研究，耽搁了他们做大事。”

她语气里的嘲意，让来人顿了顿，“蔡经理这么说，我不好意思了。你们公司在开发区里算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跟我们一向合作愉快，你就体谅我们办事员的难处吧。慰问金肯定有，不拿白不拿，相信你朋友也不会拒绝我们这份心意。大家都是朋友，彼此理解，理解万岁。”

手术室里情况未明，蔡子一懒得说话，只好勉强鼓起笑说了几句客气话。把人打发走，她靠在长椅中，慢慢又弯着腰，缩成一团。

好不容易，护工打开门，把喻晨推出来，“病人出来了，准备回病房。”

蔡子一赶紧迎过去，护工也不用她帮忙，一个人把长长的推床推进电梯。他们身后，手术室里医生和护士们伸懒腰的伸懒腰，打呵欠的打呵欠，蔡子一反而松口气，绷着的弦也不由松了。

进了病房，护工和床位护士，让蔡子一拎着盐水瓶，他们齐心协力把喻晨挪到病床上。正在忙碌，主刀医生也下来了，拍着喻晨的脸大声叫道，“喻晨，醒醒！”

喻晨似醒非醒睁开眼，才数秒又闭上了。

医生又拍醒他，“这会不要睡。你感觉怎么样？说话。”

喻晨的视线移动着，最后停留在蔡子一脸上，大着舌头断断续续地说，“我做梦，梦到……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嘴角泛起丝笑，说话也流利了些，“我想追你，被你泼了盆冷水。”

医生和护士都笑了，蔡子一汗颜，她在外面紧张得要命，他在里面做梦。

既然能说话，思维也清晰，医生和护士关照了蔡子一护理要点就走了，留下她陪着喻晨。她掩上门，关了灯，房里陷入一片幽暗。

可惜没过多久，喻晨喉头作响，打破了宁静。

看样子要吐，蔡子一手忙脚乱，拿盆凑在他枕边，小心翼翼扶起他的头。

准备的过程，喻晨忍得很辛苦，一到可以了立马喔喔吐个不停。他吐完后，蔡子一去洗手间冲洗盆子，还没弄干净，喻晨又在外间说要吐。她走得慢了点，他那边实在憋不住，吐得一地都是。

几个小时，在呕吐和收拾之间度过了。

当天色转亮，麻醉的药力开始过去，疼痛发作了，喻晨额头源源不断地沁汗。他皱着眉，望着天花板，紧紧咬着下唇。开空调冷，关了又热，疼痛吞噬着他的意志，她却无能为力，只能以小事减轻他的不适，擦汗，用沾水的棉花球润泽他的双唇。

护士看见喻晨艰难的样子，替他注射了支止痛药。

药物的作用下喻晨睡意渐起，但隐隐约约作痛的头又不放他顺利入睡。他不安地侧头，眼前蔡子一忽远忽近，她说的话也像隔着层膜，“睡吧，过了今天就没这么痛。”

舌头仿佛脱离了控制，他挣扎着说，“你的工作……”

“我请了假，这几天在这陪你。”

他有几分兴奋，又有些失落，“你家里……”

她把手指压在他唇上，坚决地说，“睡，醒了再说。”

如同咒语般，他睡着了。在迷蒙蒙的梦境中他想起，上一个梦，被泼冷水不是结局，最终的结局是他和她的婚宴，那场景真实得能看清她眼角唇边的每丝笑意。

可惜，那只是场梦，他嗒然，他和她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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