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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往事历历（第1页）

钟禹目不转睛地看着思思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麻醉的功效还没有过去，小东西依然处于沉睡状态。这样也好，醒来就该感到腹部疼痛了。钟禹左手一直握着思思的小手没放开，小东西刚送来ICU病房时，一度有点受惊悸动，直到钟禹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慰说：“别怕，思思小宝贝，我在这儿，不会走的。”才安定下来。

钟禹怜惜地用右手为她将被角掖好，拂开她耷拉在小小脸庞上柔软的秀发。只要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与空间里，有这样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悄然成长着，钟禹就感觉自己的心房不可遏制地痛楚起来。他一时说不清自己应该感激还是埋怨秦桑：感激她愿意为自己带来这么可爱的小宝贝，哪怕是情非得已而为之；还是该怨她狠心如斯，这么多年，一直让他在思念与追悔中背负着负心薄幸而不自知。

有一位面善的医生给他送来一杯热牛奶，钟禹道了声谢接过来。从得知消息赶来，到输了500CC血，后来又坚持跟完这台手术，钟禹的确感到了疲累；但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体内冲撞，让他想高呼又想痛哭，他不知道该如何宣泄，更不敢去面对秦桑。他痛苦地垂首而坐，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喜悦还是迷茫。

至今他还记得那个初夏，桑桑仿佛天使一样从天而降，照亮了他苦寒而忙碌的留学生活。那十几天，一向勤奋刻苦的钟禹白天依然上课、跟项目、做实验；但他尽量抽出了晚上和能休息的周末时间陪伴秦桑。

为了给钟禹尽可能地省下不必要的花费，秦桑不愿意去住旅馆，而是选择了在钟禹逼仄的公寓房间里打地铺。当然钟禹选择了自己睡地铺，而将床让给了心爱的姑娘。秦桑虽然有些不习惯frank见面就吹口哨、大赞“可人儿”的热情与轻佻，但远渡重洋、与心爱的人朝夕相处的满足还是填满了她的心房。

最初，钟禹去学校时她只敢在附近走走，秦桑很喜欢德国的宁静与清幽：有野兔家族一点也不怕人地从绿草坪往灌木丛中迁徙；有白鸽、灰鸽咕咕叫着时而飞翔俯冲、时而优雅地在小径上踱步；只要沿着贯穿城市的一条流水渐渐的长长河渠行走就不会迷路，秦桑常常对河水中自由游弋的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的游鱼和在水面上扑腾嬉戏的野鸭发愣：居然没人打扰、攫取，就任其自由、快乐地生长着。

在随处可见的绿树浓荫里漫步时，不时有身材超棒的美或不美、年轻或银发的女子跑步经过，运气好时还会有帅哥踩着单车飞驰而去……

有时，没有试验、项目安排时，钟禹也会带着秦桑“混入”他们的课堂，洪堡大学的课堂氛围充分自由，只是教授满口的德语让秦桑由新鲜好奇到昏昏欲睡，又不敢明目张胆在课堂上丢脸，因为东方女性面孔在这个教室还是那么罕见。

后来，独自散步时，秦桑逛到了一个大型超市，于是在“让钟禹吃上家乡食物”的强烈驱动下，秦桑开始祸害他们公寓那个多年荒芜的厨房。“赶巧”回来蹭饭的Frank对“东方披萨”——饺子和“彩色的大米饭”——扬州炒饭特别感兴趣。如果不算上这个大灯泡，钟禹对这难得的“二人世界”显然是极满意的。

闲暇时光，钟禹和秦桑最喜欢沿着绿树浓荫的菩提树大街漫无目的地徜徉；勃兰登堡门、威廉纪念教堂、国会、胜利柱、亚历山大广场都留下了他们相携走过的身影；后来他们利用周末，循着德国“浪漫之路”的踪迹游览了安斯巴赫州著名的小镇——丁克斯皮尔和欧洲中世纪的浪漫小镇罗腾堡；遗憾的是因为没有预约到门票，与传说中如童话般浪漫的古堡——美丽的新天鹅堡失之了交臂。

钟禹记得当时自己与桑桑约定，来年暑假再来游玩。秦桑还一本正经地表态，回去她就要好好工作了，工作之余，一定搞好写作副业，以赚来明年的机票。钟禹很是愧疚与怜惜，他一个大男人，还要女友来考虑这些身外之物。但他学业未成，只能拉着秦桑的手，郑重叮嘱：等着我，等我回去了绝不让你再受苦。

分手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想到明天又要天各一方，两人心头都有些沉甸甸的。老天也仿佛垂怜，从下午起就开始淅淅沥沥地哭泣不停；虽然傍晚时分夕阳又分开云层、探出了布满红晕的笑脸；正是出行的清凉好天气，但两人都没了出去寻芳探幽的心思，只想让这相聚的时间延长再延长……

钟禹百般不舍、万般无奈地将黯然神伤的秦桑揽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长发，“要不，圣诞节有两周假期，我抽出时间回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秦桑闷闷地说，“你好好学习，我不要你跑来跑去的。”

钟禹心口一滞，他知道秦桑做出如此深明大义的抉择该有多么艰难。“嗯，我会更加努力，争取早一点修完学业好回去与你团聚。”

秦桑更紧地抱住了钟禹，昂起了愁肠百结的脸，“还有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哪，你一个人在这儿可要好好的……”

钟禹再也没有忍住，低头攫住了姑娘甜美的粉唇，将她的千重叮咛、万重嘱咐吞咽下去；秦桑“嘤咛”一声，渐渐迷失在了爱人略显粗暴的绝望与深情中。

那一晚，谁也没有再睡地铺，在柏林久久不愿西坠的落日余晖中，年轻的恋人于分别在即的煎熬中抵死缠绵，只愿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对方，来抵挡日后的孤寂与蚀骨的思念。

最后，秦桑没有力气起身清洗就沉沉睡去，陷入甜蜜黑暗梦乡前，闪过脑际的是奥菲利娅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梳洗齐整到你窗前，来做你的恋人……她进去的时候是个少女，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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