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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木门将呜呜低鸣的风声掩在门外,贺瑶清正在另一头的圆桌旁剪亮了烛火,随即又起了针箍,在布帛上穿针引线。
先头陈大嫂回来说与她,竟真有人瞧上了她的绣样,直夸她的花样见所未见,还出了二吊钱一方帕子的价。陈大嫂说这些的时候,满眼的欣喜,“只那人还提了要求,帕子上的花样都不好一样。”
贺瑶清随即应下。这也不难,她先头在宫里,见过的绣样比比皆是,莫说花样不能一样,便是针法不能相似她亦能做得到。
她原不知晓二吊钱有多少,只她如今身无分文,陈氏夫妇尚不曾怨怼,她却不好无知无觉得随意吃用。何况李云辞还不曾好全,她闲来无事,得空便绣些,待日后卖了银钱,便给陈氏夫妇,以报他二人收留之恩。
一旁床榻之上的李云辞已然渐好起来,虽说四肢仍还有些酸软无力,可已然能够自用些吃食,再用不着贺瑶清手把手相喂。
他眼下才刚用了药,靠在床榻上头随意寻了本《三言》,原是慢条斯理地翻着,却总忍不住去瞧桌旁的人,看她如何将丝线跃然于帕上。
他现下虽还下不得床榻,可二人离得那般近,只稍他略直起身子,便能瞧见她绣了什么,他从不知晓她竟还做得这样一手好女红。
屋内一阵静谧,只余丝线穿过被绷子绷紧布帛的嗡嗡声,与翻过几页书的索索之声。
李云辞这厢一抬眸,便瞥见贺瑶清正在揉着眉眼,随即下意识出声,“你要做到何时?”只声音仍有些嘶哑。
贺瑶清手中的丝线忽得一顿,侧眸问道,“可是扰了您休憩?”
李云辞默了一默,却还不曾出声,便见贺瑶清知趣得收了绣线起身,继而“噗”的一声吹熄了烛火,转身便往墙角的另一张小榻上去了,掀了被褥,躺下身去。
因着烛火骤暗,外头的月光仿佛还不及透进来,一时间他看不见她是如何起身,如何行至墙角的小榻上,又是如何掀了被褥和衣躺下身去。
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屋内便又沉入了静谧中。
李云辞眼下手中还正握着许久不曾翻页的书卷,时间已然不早,她定然也是发觉了,故而早早熄了烛火,如今他合该将书卷放置于床榻,躺下身去合上被褥睡去。
可心下却升起一股难言的怅然来,可是他方才一时不察或是恢复得还不大好,故而语态上头不曾注意教她误会了?他并不是催促她的意思,他不过是瞧她绣得入神,都许久不曾说话了,便随意寻了话头问问罢了。
倒也不是说她待他不好,恰相反,她这几日待他,再好也没有的了。
譬如前几日,他还不能动弹之时,事无巨细都是她在料理,扶他起身亦或扶着他躺下,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放任他一人靠在床榻之上。
近几日他好了许多,许多事便不用她来,可多数辰光她亦守在屋子里头,好似谨防他有什么吩咐一般。
人总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故而现下他心下才会生出这般奇怪的感觉来,李云辞心下如是想到。
他原想瞧着她究竟有何目的,却连半点端倪都不曾发现。
前几日他能说话后,不待他开口问,她却先说与了他,“待过几日能下地了,便想法子回王府去。”
倒教他一时不及应,只说待能下地了罢。
她望着他时,面上坦然,当真半点不像是要害他的模样。
烛火熄灭的晦暗渐渐淡去,月光透过粗细不一的门缝甫进好些蟾辉来,将屋子里头的各样摆件都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光,
李云辞莫名想起冬至那日晚,于王府花园里头听到的话。
他记得蔺璟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说,“莫不是你嫁了李云辞,便就此认了命?”
李云辞缓缓侧转过身,望着墙角那头的床榻之上,银辉勾勒的身影。她是侧卧,被褥从她的肩膀处慢慢向下落,至腰际为最低,而后便又是一个匍匐着的小小山丘,继而一路向下趋于平缓。
她好似不会认床,须臾间,便已然坦然入睡。
李云辞轻声将书本合上,随即置于床头,亦缓缓躺下身去。
至此,屋内只余一室静谧,再无旁的声响。
因着是在农户家里头,自然不似王府那般有几间厢房客房偏房的想睡何处便睡何处,故而这几日他与她一直是同屋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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